星期日, 一月 30, 2005

别时容易见时难

记一个灵魂
他的书桌从三百公里的地方运了回来。一如四个月前他的人躺在棺木中被运回来一样。那时我一直在想:当车子在路上颠簸着的时候,他还会不会有感觉?当他的头敲到棺盖的时候,他还会不会痛?我真的希望他会起来告诉我。

如今我伏在他的书桌上做功课,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是害怕,而是有如置身于梦幻中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从前的某一天,我坐在他的书桌前,脸上映着他电脑荧幕的光,手指飞快地按着键盘,想为他写一首诗。但可惜我不是莎士比亚,也不是徐志摩,始终写不出好的字句。

有人说,人死后,他的鬼魂会把生前所留下的脚印一个一个地捡起来。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那么他一定回来看过我。虽然他留在这里的脚印并不多。如果他真的回来过,那么我必须向他抱歉我并没有活得快乐,以至让他在回程中看见了一张悲伤的脸。

我实在太年轻,年轻到还不够资格去明白死亡的真谛。然而我的记忆力却与我的年龄成反比,常常忘了世上已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每次在街上看见类似他的男生时,还是会心如鹿撞、还是会不自觉地弄弄头发拉拉衣服,期待以一个最完美的姿态与他擦身而过。

可是仔细想想,我的记忆力也不是那么坏。我还记得他紧张时说话就会口吃,还有他那一腔带有海南口音的华语,是我觉得最好听的华语。我也记得那一次他笑吟吟地站在大众书局门口问我说认不认得他,而我惊喜得呆呆地说不出半句话,只是贪婪地欣赏着他闪耀在阳光下的笑容。(他死后,我就再也没有到过那间书局,因为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在那里遇见他)

我更没有忘记,在他以灵魂形式存在的前七天,我们坐在同一个车厢中,无意识地听着吊挂在空气中的音符,而狭窄的空间令我们有一点呼吸困难,以至我们企图破窗而出。不知道那时他的灵魂也是否如此蠢蠢欲动。没想到那一次替他送别,竟是最后一次。

也许我可以说,我的记忆中只有他存在的部分才是完整的。即使如此,我也不必庆幸。因为我必须承受这里头完整的痛苦、完整的悲伤及完整的遗憾。而我开始怀疑这部分记忆的完整性,因为里头的快乐是多么地残缺不堪。

上帝,我不知道彻底地把一个灵魂忘掉需要多少时间,但我想,它应该会是一万年。
(1999年3月)

他死后,我终于承认我是喜欢他的。只是那承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偶尔还是会想他,偶尔还是会想起我为他所流过的泪。

人的心里面总有很多时间无法抚平的伤口,我只希望可以习惯伤痛,如此而已。

2 Comments:

Anonymous 匿名 said...

烏鴉~好久沒看見好文章了
希望下次看見的
是曙光帶來的晨曦
而死去的他
已是妳美麗回憶的一部分
一部份
而已.

2/04/2005 1:06 下午  
Blogger yee mai said...

我知道。而且我也并没有想要怎样。因为我再也不能想要怎样了。

2/06/2005 12:33 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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