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年华

朋友问，若我到了三十岁还没找到男友，心里会不会着急。人总是以为自己能够活很久的吧。我今年二十四，明天还会活着吗？不知道。那如果侥幸能够活到三十岁那年，就该深深地感谢上帝了。可是那个时候我会着急吗？我很想诚实地回答，但我真的无法想象。

听着堂弟创作的歌曲，心里想起很多事情。很简单很干净的旋律，一听就知道是多大的男孩写的歌。谁都无法伪装青春。就只有在那样的年纪才能有那样的感情，写出那样的故事和歌曲。那时就是会无缘无故地喜欢一个人喜欢很久很久，根本不计较结果是如何。能够在食堂巧遇他就觉得很幸福。站在巴士车站看到他坐在路过的巴士上也觉得幸福。在四楼的课室外从高处看着他在篮球场上奔奔走走竟会幸福得不自觉地偷偷笑了。那时候幸福随便伸出手就能够触碰得到。连在布告栏上看到他的名字都觉得是幸福。

当时我就是很喜欢很喜欢他，可是从来不会想要拥有他。我喜欢他笑的样子；喜欢他走路的姿态；喜欢他那双有点旧有点脏的校鞋；甚至喜欢他被老师当众训话时那种狼狈的表情。因为他存在于这个世上我就觉得很幸福很快乐。

如今我还能如此单纯地彻底地欣赏和喜欢一个人吗？很难了。我不知不觉地就在心里做了一个表，列出了很多项目。如今我每当遇到男生，就会和自己心里的表做对照说，这个个子太矮，不行。这个没有风度，不行。这个思想幼稚，不行。这个娘娘腔，不行。这个没有出息，不行。这个没剪指甲，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当然我知道，男生也许会一看到我就暗骂：“妈的，原来是个男的！不行。”但我只是想说，现在我们喜欢人，都要谈条件了。现在喜欢人，好像只是在挑一个最好的货品。现在喜欢人，就会想，我以后是要嫁给他吧。那样挑人，我都觉得自己庸俗。我也许就会那样挑到三十岁，然后发觉自己没有办法再爱上任何人。

妈妈总是担心我。她说，你那样喜欢梁朝伟是危险的。因为世上就只有那么一位梁朝伟。我知道。那天朋友说，当年那个像梁朝伟的人如今消瘦了许多，再也不像了。好像完全变了另一个人。我听了心里有些茫然。我很久没见他了。而我说过我不想再见他。给我十年时间，十年后我也许能够好好地面对他。现在我想起他，心情还是那样复杂，像一道难解的数学题那样复杂。我的数学从初中起就一直拿赤字。有些东西我永远都搞不清楚，像我一直不确定我当初喜欢他是不是因为他像梁朝伟的缘故。

时间一直都在趁我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向前奔跑，而且不断地加速。有人说我还年轻，可是我觉得自己就快老得不行了。那天有个女生说我看起来像二十七岁。听了真想把头狠狠地敲在墙上然后死去。可是想了想，我还是认了吧。妈妈说从十八岁起，至今我已经荒渡了七年的青春。我承认。这些年来我做过什么呢。不过就是写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梦呓。然后，我发觉自己再也没有当初的那种激情。我如今像什么呢，像一个年过卅五的孤独女人，心里想着，等了大半世，结果还是没有等到那个人，那就随它吧。他现在出现的话那我们就结婚吧，再迟几年，我就不希罕了。

如果不是我要坦白，那么我在别人的眼中就会一直是一只超快乐的乌鸦。我是那样快乐，快乐到你看见我就只是看见快乐那样肤浅。朋友说过她看穿了许多人就始终看不穿我对爱情的看法。我当时窃喜了很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看得出这些年来岁月在我身上刻划了什么样的痕迹。我的伤疤永远不会显明在我的脸上。

我分手的时候朋友知道我哭了惊讶得不得了。我在谁的面前都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可是我并非刻意伪装快乐。如果我肯花心思伪装什么的话，我一定会选择伪装一只性感小野猫，至少那样我能吸引到那些又有钱又色又快死去的老男人。谁要伪装快乐呢？我知道有人会那样做。可是那绝对不是我。我只是偏偏喜欢那样强烈矛盾地活着。我是很快乐，可是我写的文章就是让你觉得我是悲情人物。

时间有多快你知道吗？明天又是另一个星期一了。我明早醒来依然是要想，我为什么没有生病呢？不然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请假在家大睡特睡。我依然要苦苦地等待下个周末的来临并继续感叹一眨眼那个周末又飞逝而去。我依然是那样期待我会碰见那个我可以立刻和他结婚的人。然后一天又那样过去了。妈妈我知道我该努力工作，可是那样努力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令我看起来更像一个年过三十的未婚女人吗？

我想了很久，终于觉得悲哀。小时候的幸福原来是自己给自己的。而现在，我竟然要靠别人给我幸福。可是这悲哀刚好在我脸上狠狠地刮了一记。爱而不求回报，是最好的。永远都是那样。所以，我决定了又再不顾一切地好好去爱。把我变成一个理性成熟女人的残酷岁月，去你的吧。明天起我又是那个不计较结果的小女生了。结婚生子的事，也去你的吧。嫁不嫁得出我才不管。妈妈，我并没有对你说去你的，我只是想说，我还是比较喜欢当年的我。活到一百岁，我还是要当那个自己给自己幸福的小女生。上帝，成全我。